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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呃.....來龍你瞭解,去脈你也略知一二了。」黎犽鶴和趙丹青身處一個幽暗的小洞穴,是他們在硝煙瀰漫的混亂中,臨時炸出來的。「除了這些,我也不知道現在外面的一回事。話說,你知道那貼在盈月洞外的禁咒是什麼嗎?」

「嗯,大略知道,據我猜測應該是一種類似『延展咒』的禁咒,但能夠無限伸展?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......」趙丹青沉吟,黎犽鶴自此才又見趙丹青那副老師的樣子,在這之前他都像個小孩一樣。「雖然延展物質已經夠匪夷所思,但無限延展?這需要何種功力……」

 「好吧,我掌握了戰況,犽鶴,我要讓你就地轉生,這會讓你進入…呃…類似冬眠的的狀態。

你醒來之後,可能是二十幾歲的樣子,可能是十六歲的樣子,那是我讓你服了生長玉的緣故,而你不會記得這一切,但在一個重要的時刻,你會想起來。」趙丹青從外套內的口袋中掏出一顆藍色的珠子,「這就是生長玉。服了它。」

 「等一下......老師,你神經病現在才發作?我千辛萬苦活到現在,為什麼又要做這些有的沒的?還有,消除記憶是哪招啊!」黎犽鶴百般摸不著頭腦,這真是突如其來的轉變。「我吃下去會不會中毒?」

「這說來話長...真的很長...你能乖乖的把它吞到肚子裡去就好了?求求你。」趙丹青似是很苦惱,但黎犽鶴不領情。

 「不行。」

 「唉...好吧...」趙丹青頹下雙肩。「真麻煩。」

 「這要先從一個故事講起:

(又要講故事了)

從前從前,有一個皇帝,皇帝有一個小女兒,大約兩三歲左右,這個心急的皇帝希望他的女兒能立刻化為亭亭玉立的少女,於是他詔告天下:「只要能讓他的女兒變成少女,賞金千萬。」

 這是一個大大的難題,許多人都覬覦這成堆的黃金,但苦於沒有手腕,沒有此般神乎其技的醫術,只能望錢興嘆。十日後,有人撕下了皇榜。衛兵將他帶到皇帝面前,這個撕榜的人說:「我有一秘方,能使你的女兒成為少女,但此藥有一弊病,在施藥期間,除施藥者任何人都不准觀看,為此我必須將公主帶回深山中,用以珍稀藥草,斗膽請皇帝莫要來打攪。」有此賢士,皇帝自當欣然答應。

 此人將公主帶回後,皇帝雖朝思暮想,日夜牽掛,但苦於醫師告誡,也無法探視。

 不知不覺於十六年後,醫師將公主帶到皇帝面前,果然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少女,帝大喜,賞千銀。」

 

 「就這樣?」黎犽鶴正聽得興味大發,故事愕然結束,讓他有點錯亂,「這樣就想打發我?」

 趙丹青橫了他一眼,「不,那醫師也不是泛泛之輩,他其實是當初在天水之禍時,被遺入人間的神兵之一,其號「藥師丹」。

將公主帶回深山這段期間,他一點也沒閒著,他早就觀察到公主的仙風道骨,並撕下皇榜,帶回這名公主。

十六年,他日採藥草,夜煉仙丹,用天下最珍稀的五十種草藥煉成了一顆靈丹,為做掩護,將其命名為「生長玉」,其實是激化仙人之脈的催化丹。

在將公主送回宮的那一日讓她服下,有生之年便不再老化。」趙丹青豎起食指「一旦凡人壽限來臨,公主便會脫離凡體肉身,化為仙人隱逸於人間。這,便是我們仙人的由來。」

 「好啦!了解,所以我非吃不可是吧?」黎犽鶴嘆了口氣。「為了成為仙人。」

 「是的是的。」趙丹青鬆了口氣,只要讓這傢伙吃下這藥丸,萬事皆無虞了。「放心,你吃了也不會變成佛地魔。」

 黎犽鶴拿起生長玉「我吃了它,什麼時候會再回來?」

 趙丹青搖搖頭「我也說不準,短則一天,長則十年、二十年都有可能。你現下雖擁有仙力,但那也是依你微薄血脈而生的秋毫,仙人們都具有血脈,只是需要靠生長玉轉化為真正的仙人。」

 「等你醒來,一切會顛三倒四,你可能會迷茫,但很快會適應於現況。

不過你千萬不能沉淪於其中,必須找回你真正的道軌,歸於仙人之列。

原先想讓你回到靈武門,安全地進行轉化,但掌門剛才傳音入密給我,傳達了一個不容置疑的訊息──『就地轉化』。

看來,世態之嚴重不止於虧月。」

「前途坎坷啊......」黎犽鶴不再多想,服下了生長玉。

       

在一間坐落於福建省某地的小牛肉麵館,裡頭人來人往,熱鬧得很。一個媽媽帶著一個小男孩來到麵店門口。媽媽抬頭仰望,看著店的招牌,點點頭。這就是她們母子倆今天的午餐了。

進了麵館,裡面髒兮兮的,唯一乾淨的大概只有迎面而來老闆鼻梁上架著的眼鏡,她們很快的點了碗牛肉麵,準備坐下。這時,小男孩尿急了。

「媽媽,尿尿。」那孩子看起來約莫才兩三歲,扯著媽媽的袖子,想要上廁所。在混亂中,孩子般低矮的視野,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被遮蔽是理所當然的。

「在那邊。」媽媽指著牆邊一個幽暗的走廊通道,走廊上方貼了一個顯眼的牌子「W.C」。媽媽無情的說:「自己去。」,然後她貪婪地看著店員送上來香味四溢的牛肉麵。

「媽媽,那邊好暗,陪我去。」小男孩緊張的扯了扯媽媽的左袖。他也才兩、三歲,小孩子怕黑天經地義,理所當然。但他媽媽卻惡狠狠的啐了他一口,「叫你自己去,不去就憋著不要上!真是的!」巴了下他的腦袋,然後又自顧自的吃麵。

小男孩平常也領教夠了媽媽的淫威,也知道再盧下去只會換來一頓責打,然後只能鼻青臉腫的到幼稚園被人家笑,所以他默默而幽怨地的走向漆黑的走廊。

一個服務生端著蒸氣騰騰的牛肉湯快步行走,大碗公的牛肉湯碗擋住他的視線,自然也擋住了那不足100公分小男孩的身影,腳就這樣絆了下去。服務生只感覺腳下忽然一陣踉蹌,中心不穩,眼看那碗牛肉湯就要傾灑在地上。那是老闆辛苦熬製的牛肉湯,這麼一大碗公,灑了可真浪費。於是他急中生智,他使出腰勁來個180度旋轉,用被絆起的右腳往後一撐,穩住重心。他以為沒事了,但不撐還好,這一撐倒踩中了一個軟物,原來是那個跌倒的小男孩。

那個小男孩絆倒了服務生,自己也摔倒在地,膝蓋擦破了塊皮,正要爬起,那白癡愛耍特技的服務生恰好用右腳在他背上一撐,男孩又被踩倒在地,好在這一踩落,服務生反應快如閃電,一有異感就立馬收腳,但收了腳重心卻反而不穩,那口盛裝滾滾熱湯的大碗倒又這般傾灑在小男孩頭上。連湯帶碗直接蓋在小男孩頭上,那碗是塑膠製,落在頭上倒也沒破(也不知道破的是頭還是碗),但那熱湯倒是澆了男孩滿身通紅。

小男孩大哭起來,火辣辣的疼炙刺著他髒兮兮的嫩皮,眼淚噴湧而出,和著肉湯,於臉頰滾滾而下。服務生手忙腳亂的滑倒在地,又急急忙忙爬起來,看看小男孩的傷勢。

頭頂被砸到的地方略微腫起,而全身都被近百度的熱湯澆的通紅,有嚴重燙傷的趨勢。小男孩大哭不止,服務生手忙腳亂地拿來毛巾幫他擦拭,服務生新集如焚的滿頭大汗,倒不是為了賠錢之類的瑣事,他是真切關心這個小男孩;反觀那無情的媽媽,兒子受了嚴重的傷,卻始終沒有瞅過他的兒子一眼。

「這位媽媽,你的兒子燙傷了,你都漠不關心,這真些奇怪了。妳真是他的母親嗎?」一位年輕人從後方拽住男孩媽媽的肩膀,忿忿不平的質問,「喂,問你話呢。」

她緩緩轉過頭,「關你屁事啊!」她一臉不屑的上下打量,「他自己走路不不長眼,跌倒算他活該,關我什麼事?還道是我害的?燙傷過幾天就好了,囉哩叭嗦作甚?你這閒得莫名其妙的小兔崽子涉人家什麼家務事!」她瞥了一眼年輕人座位上熱氣上騰的麵「乖乖閉嘴吃麵少在那裡當什麼白癡的正義使者!」(這婦人可能有一手「閉嘴吃麵」的絕活。)

這位婦人的每一句話都如一利刃般尖銳,每一句話都有著極汙辱人的穢詞,聽著令人頗為不快。接著她又劈哩啪啦罵了一堆,又用各種髒話問候了年輕人的祖宗十八代。

從婦人進門開始,一直都有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,一切的一切,都被他聽進耳裡,看在眼裡。黎涯鶴望著牛肉湯裡漂浮的肉塊,輕輕嘆了口氣。自從他履足中國,這樣的戲碼,幾乎是習以為常,雖然他想眼不見為淨,但那受害者哀憐的樣子,總是想讓他出手相助。

唉…路見不平,只得拔刀相助。這種倒人胃口的戲碼,還是不適合在吃飯時看,看了總是食不下嚥。

「這位太太,你真的很讓人反胃啊……」黎涯鶴起身,走向婦人開砲亂發的戰場。「兒子的安危,你就這麼不屑一顧?」

男孩的媽媽一臉猙獰的轉過頭來,咬牙切齒,怎麼又是一個好事者!「你這人又是什麼毛病?我兒子是我肉中肉,骨中骨,要殺要剮都由得我,怎樣?你們這些垃圾又管得著嗎?你們這些地溝般的年輕人哪…都以為自己不可一世……」又是劈哩啪啦的一陣謾罵。

黎涯鶴只是冷笑一聲,右手凌空拉上虛無的拉鍊,婦人的嘴巴就像拉鍊般被合了起來。婦人嘴巴被縫上,出不了聲,整間麵館頓時卸去了一陣巨響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,想在混亂中尋找出引人注目的地方。婦人眼睛暴凸,驚恐地看著這難以置信的魔法。旁邊的客人騷動起來。

「咦?那不是名聲響遍全球的幻行師?」「對對對!幻行師,他一定就是幻行師黎涯鶴!我在電視上看過他!」「對啊!沒想到是本人!!」「也只有他才有這樣本事!」

黎涯鶴冷冷望著那些逐漸變得聒噪的人們,清晰的吐出了令人膽顫的句子,「你們也想變這樣嗎?」他指了指嘴巴緊閉,雙眼暴凸,滿臉憋紅的婦人。

眾人頓時安靜下來,那婦人難受的樣子完全浮印在她那感覺隨時會爆炸的紅脹腦袋上,她那痛苦的感覺像是溢出的辣水,眾人都有種椎心刺骨的異感。當然,沒有人想試試。這時候,婦人心中湧起極深的恐懼。

幻行師!她也有聽過這個稱號,擁有它的人非同小可,「幻行」,是一種失傳的秘術,操縱「幻行」之人,稱作「幻行師」。掌握著虛幻,操縱著無形的思考,這樣羣魔羣妖避之唯恐不及的殲邪大師,怎麼會來到福建?

黎涯鶴盯著婦人的眼睛,看進她的心靈深處,發現了她的驚慌,以及對幻行師的了解,「原來我的名號已經傳到福建這裡來了啊……」黎涯鶴搔搔下巴「這樣一個邊遠偏僻的地方。」

其實福建一點都不邊遠偏僻,至少對妖怪們來說,不偏僻。

在福建傳出的妖魔案,日有百筆,黎涯鶴上個月剛處理完杭州的一個棘手案件,雖然想馬上開工,但在杭州受的傷太重,還是多休息了幾個禮拜才繼續工作。

根據他隸屬的機關調查,福建的妖氣濃重,已經屢次派出資深除魔師,卻往往一去就是杳如黃鶴,再無音訊。過得數月,竟被吸去精氣化為行屍走肉回到位於玉山上的總部,甚至行越了黑水溝。

「吸取精氣的妖怪?」黎涯鶴看了看失蹤及死亡報告,為數不小。「還是很大的一批…噯…又是一個燙手的山芋……」

「涯鶴大師,」任務指派部門的主管很無辜的看著他,「不是我們硬要塞棘手的案件給你,不就是沒人奈何得了那些龐大的妖怪,而他們又會吸取精氣的『採補之術』,棘手至極,真的只能拜託你了啊!」

「得了,得了!」黎涯鶴不耐煩的揮揮手「我也不是不通人情嘛,這樣,給我三個『列管』的,我需要幫手。」

「『列管』…?」主管抖起來了,比他看到行屍回來的除魔師還害怕「那些桀驁不馴的傢伙?你想害我連著腦袋掉烏紗帽嗎?我可沒虧欠你錢啊……」

主管哭了起來,眼淚在他佈滿風霜的頰上流動。唉…真是的。

「別忘了我可是幻行師啊!」黎涯鶴大吼。

 

唉……好吧,都來到福建了,就多做點善事吧。黎涯鶴也不解除婦人的緘默令,忽略婦人渴望自由的失望表情,逕自走向那摔倒在地的小男孩。他撫了撫小男孩略為腫起的頭頂,那是落下的碗公造成的傷。

小男孩涕著臉,抬頭看這個眉宇間透露著殺氣,嘴角卻又帶著無限溫柔的大哥哥,黎涯鶴彎腰下來對小男孩悄聲「小傢伙,你的童年並不美滿,但你一定要記得,你的活於人世間的快樂操之在己,你必須勇敢的活下去。記住,你擁有我的祝福。」

小男孩茫然的看著他,黎涯鶴笑笑,或許現下這孩子不懂。不過,這句話會在他的記憶中塵封,終有一日,沒錯,終有一日,這孩子會明白。

此時,一道綠色蜿蜒的綠色葉風,從小男孩頭上被涯鶴撫過的地方傾洩而下,那清新的氣息拂過小男孩的每一寸肌膚,鑽入小男孩的每一節骨頭,流向小男孩的每一束血流。奇蹟般,小男孩的燙傷逐漸康復,回復成健康的淡櫻色。最後,清風刮去小男孩頰上的淚,遁入他的心口。

這,便是我黎涯鶴對你的祝福。

       

剛才見義勇為但卻被砲火轟炸的年輕人,現在容光煥發地黏在黎涯鶴身後。在他們目送那對母子離開之後,黎涯鶴也離開了牛肉麵館,打算到「StarBooks」喝杯咖啡。沒想到,那個年輕人竟然屁顛屁顛的跟了上來。

「幻行師!」年輕人兩眼炯炯有神「我、我仰慕您很久了!你知道,身為同行,雖然我也是除魔師,但您的名號實在太響亮了,甚至在我們同行間都是個傳奇!連我的師傅都及不上您!」

黎涯鶴啜了口咖啡,看著坐在對面的年輕人。這咖啡又香又濃,卻濃得很不自在,好像各種虛偽、貪婪都渾濁其中。

他不喜歡過分恭維的話,即使他是出於衷心。

他的授業師傅趙丹青曾經說過:「你身為除魔師,應遠避那些阿諛之言,那些話語對我們修道人都是一種詛咒。」

這句話,在趙丹青逝去之後,一直深深烙印在黎涯鶴心中,因為這是他恩師最終的遺言。

黎涯鶴決定早早打發他,「說吧,你有什麼目的?」

年輕人疑惑了,「目的?為什麼會有目的?」年輕人一副受傷的表情。“裝肖維!”黎涯鶴心理想著「我只是想問,你知不知道我的師傅『駱海方丈』?他幾個禮拜前仙去了,死在杭州一隻食骨仙手裡。」

啊……那個妖怪,黎涯鶴臉上陰晴不定,年輕人提到了最近讓他心情惡劣的名字,「是的,我恐怕知道。怎麼了嗎?」,不會是還有餘孽?

「不…我想了解事情始末……」年輕人垂下眼簾,憂鬱浮上他的英俊的臉龐,「我想知道,我師傅…是怎麼死的。」

是啊……是該告訴他。

黎涯鶴揮去那種煩悶的感覺,「好罷,就說與你。但你要有心理準備,會是漫長的一篇故事。」

「嗯,我瞭解。」

這可是你說的。

       

黎涯鶴的思緒飛快的運轉,這要從黎涯鶴「甦醒」的那時候開始講起。

黎涯鶴迷迷糊糊地醒來,迷茫之間發現自己身在一床溫暖舒適的彈簧床上,身上披的是羽絨被,身著的是昂貴的絲綢。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,他甚至找不到廁所,但他的「記憶」告訴他,這裡是他的家,但他的「潛意識」並不這麼認為。

好不容易摸清了下樓的路,正巧和一位神情和他同樣茫然的女子撞面。

「她是你的媽媽。」記憶裡迴盪的聲音這麼告訴他,他也昏亂的接受了。

漸漸地,熟悉了這個世界,這個生活。

他明白自己叫黎涯鶴、他明白自己正就讀高二、他明白自己有看見鬼魂的能力、他明白自己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。然而,他瞭解自己嗎?……不,他不了解。

有時看著同學們興味盎然地談論自己小時候的往事、記憶,他都有一種愴然若失的感覺,因為,他沒有高二以下的記憶。

「你是不是有出過車禍啊?」同學們半戲謔半關心的說。黎涯鶴只是苦笑著搖搖頭,他沒有這種記憶,也許他發生過,但他不記得了,就這樣。

黎涯鶴的高中過得很慘,他發現他對高中所需知識都沒有基本概念,老師甚至搖頭嘆息,說他可能完全沒有讀過國中,或者說,他連國中所學都跟著消失的記憶,晃蕩到遙遠的虛空了。

好痛苦。黎涯鶴讀完高中剩下的兩年,在畢業典禮上,用這三個字當作他的臨別話語。在每天只睡兩個小時的苦讀下,黎涯鶴終於趕上了課業,還獲得了全校第一名的佳績,得到縣長獎的他,致詞竟然是「好痛苦。」。

真的,他很痛苦,他生活中的一切,彷彿都是強行縫補上的,而且縫得粗糙。媽媽對他沒有愛,只當他是食客;父親兩年來從來沒有跟黎涯鶴照過面,也許他根本不是黎涯鶴的父親;同學對他的感覺也像是陌生人,兩者之間彷彿有一道隱形的鴻溝,勾肩搭背之間也彷彿隔著一層薄膜,漸漸的黎涯鶴開始孤獨,唯一的陪伴,大概就是那些自以為隱形的鬼吧。

上了大學後,黎涯鶴再也沒有回過家,家人也沒給他捎過信,好像他的離去,跟平常沒什麼兩樣。但上了大學,黎涯鶴的生活起了轉變,黎涯鶴遇到了一個人,他自稱是「嶽侯組」的除魔師,他說,他叫趙丹青。

根據趙丹青的說法,嶽侯組是一個異界管理組織,專門處理常人無法解決的問題,例如:……除妖。

趙丹青的外表是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年紀的人,他說他的閱歷好說也有上百年,所以讓他來教黎涯鶴是綽綽有餘的,看來他是仙風道骨之人,能長生不老。

黎涯鶴也欣然接受這個邀請,很久以前就很討厭這些在身邊遊走的妖異,雖然有些很可愛,會幫忙做家事、聊天、逗樂子,但有些比較惡質的,會在他熟睡正酣的時候,爬上他的床,咬穿他的清夢。

就這樣,黎涯鶴跟著這個「除魔師」修行了六年。

在研究所一畢業後,趙丹青留下了一封信之後銷聲匿跡,上書:

汝為除魔師

力斥妄言,屏除阿諛奉承

虛妄乃修道之人最懼之咒咀

應避之唯恐不及        

莫染污邪之物,潔身自好,力行君子之道

吾限將至,吾將畢生所學傳之予汝矣

吾將成仙西去,重歸靈武,盼得有朝一日與汝再見

切紀,切記,不可沉淪於表象,汝務須循出真名,以喚出真實之鶴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師   趙丹青

自此,趙丹青再無音訊,黎涯鶴抓著信大哭,顫抖的手幾乎將信扯碎,恩師素日待他極佳,將他當成兒子般疼愛、教導。黎涯鶴從未體會過父愛,但在這位慈愛的人身上,他看到了父親的光芒。黎涯鶴用整整一天的眼淚獻祭給趙丹青,守喪七日,隨後收拾了行囊,離開他與趙丹青昔日生活之地。

師傅,我用眼淚弔唁您,我將不負您的教導,踏上征魔之途,我會以蓮代吾身,高風亮節。必會尋出我的真名,找出真實的我。

       

黎涯鶴離開故鄉,來到玉山上,據趙丹青所說,「嶽侯組」基地就在這個地方,黎涯鶴來到山頂上,看著四周壯闊的美景,翻騰的雲海,情柔的朝陽,黎涯鶴心想:「這才是我要的吧!」

黎涯鶴滿足的收起愜意的目光,趙丹青告訴過他,玉山在常人眼中只不過是土塊,但一首詞,能化腐朽為神奇。

怒髮衝冠,憑欄處,瀟瀟雨歇

抬望眼,仰天長嘯,壯懷激烈

三十功名塵與土,八千里路雲和月

莫等閒,白了少年頭,空悲切

靈嶽恥,猶未雪

臣子恨,何時滅!

駕長車,踏破幽冥山

壯志飢餐魍魎肉,笑談渴飲獷魔血

待從頭,收拾舊山河,朝天闕

黎涯鶴驚天地、泣鬼神的震撼出這首改編後的《滿江紅》,這是嶽侯組的創辦人岳鴻鵠在創組之時立下的詞,以此作為開山的密語,也表三百年前與虧月樓一戰大敗的仇恨。

當時仙人教派「靈武門」也有參戰,但嶽侯組和靈武門始終不敵與「終焉之神」聯盟的妖魔組織「虧月樓」,敗下陣來,史稱「嶽靈終月之戰」。

雖然靈武門與嶽侯組於此役戰敗,但虧月樓亦元氣大傷,終於在四年前,被消滅於自家幽冥山的地下迷宮,整座山都被仙人掌門的“捨生大法”夷為平地。

一陣狂暴的地鳴,玉山的山壁像被劈裂般分了開,露出藏在山身中的巨大城堡,那棟雄偉像是挺起身體的巨人般,在分裂的山中矗立。這座城堡巧奪天工的藏匿於玉山中,黎涯鶴雖聽過趙丹青提起,但平時的聊天敘述,已令他神往,此時壯闊親眼所見,黎涯鶴也吹了聲口哨。

城門像是巨人之口,緩緩地打開,黎涯鶴頭一昂,走了進去。就這樣,黎涯鶴加入了嶽侯組,以向趙丹青習得的高深本領,再加上自身勤苦的修練,成為頂尖的除魔師。

           

一日,黎涯鶴在睡夢中被挖起,說是組長要見他。

「涯鶴,據我所知,你在上次去歐洲的時候學會了“幻行術”對吧?」組長沏了壺茶,跟黎涯鶴坐在組長廳促膝而談。

這是個銳利的話題,黎涯鶴緊張的蹭了蹭手掌,學會“幻行術”可謂站上了人類的頂點,是所有具備靈力的人夢寐以求的渴望。然而,習得“幻行術”會招來貪婪。

但黎涯鶴明白的很,“幻行術”的危險宛若脫韁巨龍,道行低微的人是無法駕馭的,最終的結果只有反噬,成為被佚典吞噬殆盡的妖異。

「組長…雖然這樣講很冒犯您,但我建議您……」黎涯鶴口氣有些遲疑,他不想傷組長的心,組長待他極佳,但他更不想傷害他的靈魂。組長卻抬抬眉毛,示意他說下去,「……還是不要學比較好。」

沒想到,組長哈哈大笑,「涯鶴老弟啊!你這人真是善良的可以,連我的安危都顧的牢牢的,放心,我並沒有要染指“幻行術”,這世界上只要有一位『幻行師』就可以了。」組長卻垂下眼簾,幽幽的說,「況且,我若涉足“幻行術”,也只會落得悽慘下場罷了。」

黎涯鶴凝重的點點頭,組長此時想起本來的要事,猛然抬起頭,「對了,上周在杭州有件案子,可能需要你去處理一下。」

「程度呢?」需要動用到他,真的是不簡單了。

「大概是大妖級的。」組長的臉變得陰沉,黎涯鶴的臉也垮了下來,「我們已經折了五個宮級的除魔師。」

黎涯鶴大叫不妙,嶽侯組除魔師的等級用「宮」、「商」、「角」、「徵」、「羽」,由大到小排出實力,宮級的部屬也不過十人,一傢伙去了一半,這大妖當真不是簡單角色。

組長抱歉地看著他。

       

到了杭州,黎涯鶴心中警鈴已經響到啞裂了。他才剛下飛機,濃重像是窒滯花香,嗆人的妖氣瀰漫於杭州上空。唉……這妖功力懾人啊。

「看來,這是場硬仗。」

       

《某年〇月1日,福建》

黎涯鶴又喝了口咖啡,看著拼命做著筆記的年輕人。故事停了下來年輕人疑惑地抬頭看他,「完了?」

黎涯鶴笑了,「不,我想問你,你不好奇,為甚麼玉山能夠分開?為甚麼我有看見鬼魂的能力?」

年輕人眼中爆出熱情,「當然好奇!但我要將所有問題記錄下來,再一次問,這才爽快。」年輕人的額上冒出汗珠,但天氣卻不怎麼熱。

黎涯鶴將目光射向年輕人的筆記本,字跡慢慢淡去,將紙張變得空白,「可我不希望你將我的故事記錄下來,拿到媒體上去大肆渲染,對吧?我親愛的小記者。」

年輕人急忙拿起筆記本,用筆在上面重寫,可墨水卻總是從紙上滑落,附著不住。黎涯鶴眼神變得深沉,「你希望我消除你的記憶嗎?」

年輕人搖搖頭,「你是怎麼發現的?」他很懊惱,他掩飾得很好,怎麼可能會露餡?

黎涯鶴微笑,喝了口咖啡,他看了看杯底,空了。「你在筆記本上寫的是我說的每一句話,每一個字,並非問題。而將問題留到最後,一向是記者令人莞爾的習慣。」

黎涯鶴收起客套的笑容,憤怒的低語,「好了,趁我把你腦子凍起來之前,趕快滾出我的視線!」

年輕人連滾帶爬,衝出「StarBooks」。黎涯鶴不滿地哼了一聲,他在這世上最討厭三種人:記者、政客、和暴徒。玩弄事實於股掌間的記者,玩弄權力於言語間的政客,玩弄恐懼於刀槍間的暴徒,都令他想殺人,但他從來沒真的下手過。

「都是那該死的記者!」害他又開始回想那段過去……

       

《某年☆月2日,杭州》

黎涯鶴在巨大的杭州遊走,這裡的醜惡麻痺了他的腦子。妖氣濃重的像是可以填塞他的肺,惡氣瀰漫在四周,這個妖怪非常聰明,他將妖氣擴散到整座城市,魚目混珠。

「真賊啊……」黎涯鶴展開靈視搜索,發現了妖氣的源頭。「但我找到你了!」

黎涯鶴之所以能夠看見鬼魂,是因為他具有仙人的血脈,還有龐大的仙力。趙丹青告訴他,「這一定是發生在你失憶之前,如果你是仙人,那靈武門一定會給你吃下生長玉,那會蒙蔽你的心智,你必須自己找出自己的真身。」

「那我如果殺去靈武門問問他們有用嗎?」黎涯鶴抱著腦袋,「還是我直接去當仙人算了,那些記憶丟了就算了。」

「不,據我所知,沒有真名,是無法發揮仙力的真實力量的。」趙丹青搖搖頭,「況且,我又不是仙人,我怎麼告訴你靈武門的所在之處?」

黎涯鶴踢著小石子,嘟囔著,「真名什麼嘛!我連我自己都不認識,找什麼真名?」他來到一間日式建築前,黎涯鶴彎起嘴角笑了笑,「掩飾的這麼好,難怪死了這麼多人。」

黎涯鶴進去訂了間房。

那一夜,這間旅館死了十個人。

       

「關我什麼事啊!」人又不是我殺的,一直來找我幹嘛!

「黎涯鶴先生,我們發現,根據世界各地寄來的報告指出,你履足之地,幾乎都有大型命案,所以我們想要調查你一下。」這個一臉像是特務的黑臉男,用一口黑森森的牙齒,毒氣薰著黎涯鶴。

「先生,我問你。」黎涯鶴俯身向前。

「是的?」

「你有沒有聽過『幻行師』?」黎涯鶴得意地笑了笑。

「有。」特務男露出欽羨的表情,嚮往的道,「他降妖伏魔,靠的只是意念的操控,處理案件幾乎無往不利,是神一般的存在。」

神一般的存在?黎涯鶴從齒縫間爆出大笑。特務男震怒的轉過來瞪著他,「哈哈哈,我沒那麼厲害啦!」

特務男想揪住他,好好地打他一頓。竟然敢嘲笑他的偶像!但他手還沒碰上黎涯鶴的衣領,就撞上一堵無行的牆,手指竟變形斷裂。特務男憤怒地大吼,他抓著自己的右手,痛得流下淚來。

黎涯鶴目光陰冷,「如果知道我身分,那你應該就不會想來觸摸我禁忌的結界。我是『幻行師』,我在此辦案,你不要來干擾我。」

黎涯鶴彎下身子,輕拂特務男受傷的手,「但你如果要幫我辦案,我欣然接受。」

特務男看著變形脹痛的手漸漸回復成原本細長的樣子,吃驚地看著黎涯鶴。他仰慕多年的偶像,沒想到,就在他面前哪!

「真的是幻行師!」特務男用才剛修好的右手緊緊抓住黎涯鶴的手臂,又驚嚇地縮回來。但這次手沒有變形。

黎涯鶴無奈地看著他,「我不是說了不要碰我嗎?還好我有撤掉結界,不然你的手就要再廢一次了。」黎涯鶴搖搖頭「現代人真是學不乖啊……」

特務男感激地看著自己差點廢掉的雙手,「大師…可以幫我簽名嗎?」

黎涯鶴漾起邪惡的微笑,「呃……不行。」然後他搭著特務男失望頹下的雙肩,「但如果你能幫我辦案,或許我可以考慮給你稍微簽個十萬張。」

「真的?」特務男臉孔重起雄風,「什麼忙?」

哼哼……瞧你那樣子,「去告訴媒體,這次的命案是一起凶殺案。」

「可是…」特務男有些猶豫,「既然除魔師到這裡來,就代表…有妖怪不是嗎?」

黎涯鶴往前傾身,用一雙颳著暴風的灰色雙眼看著特務男,「沒錯,我就是來幹掉妖怪的。」

       

《某年〇月2日》

黎涯鶴走在福建街道上,疑惑地看著這個城市。「這幫子妖怪猖狂的很哪!整個城都沒了生氣,再這樣下去就要鬧瘟疫了。」

黎涯鶴彈了下手指,三個人如風影般間出現在他身畔,「去調查,『潶冷』的老巢在哪裡,小心點,別都殺光。」

這三個人正是所謂「列管人口」,他們也曾經身為驅魔師,但犯下的殺孽太重,被殺孽的仇恨逼瘋,陷入瘋狂,列入監獄管理。若是屏除無自制力這一點,瘋狂帶來的力量增幅是非常可觀的,而在這世上唯一能控制這些人的,只有幻行師。

黎涯鶴彎進小巷,走到一間雜貨店前。黎涯鶴眼中火光一閃,整間店炸開來,引起劇烈爆炸。火光沖天,沒有尖叫,沒有混亂,只有閃耀的火柱孤獨地矗立於天際。

看著摩天的巨大火柱,就像棵大樹……黎涯鶴的頭痛了起來。大樹……菩提……對了,菩提樹…通天菩提樹……黎涯鶴頭痛欲裂,記憶的片段就像在腦海中載浮載沉的漂木,若有似無,令人憂煩。

一個人影從火炬中走出,「真是的,這城市像是死了一般,我最愛的混亂都不知道去哪兒了。」一個女子捧著一簍子頭骨,走出沖天火柱,「怎麼啦?你好久沒來找我,一見面就直接炸人,得體嘛?」

「別說旁話,雲陸雪。」黎涯鶴晃晃腦袋,想甩掉疼痛的感覺,「為甚麼這裡會變成這樣?是不是妳幹的?」

陸雪哼了一聲,「我是那種缺德的大笨妖嗎!」她細聲尖叫,「我可是高高在上,只吃人類悲傷的『哀鬼』,跟那種偷偷摸摸吸取人類生氣的垃圾根本不是同一個等級的啦!」

「不是你就好了,你知道,我很信任你。」黎涯鶴心煩意亂。

「涯鶴?你心頭有霧霾。」陸雪看著皺著臉的他,關心的問,「霧霾從何處飄來?」

黎涯鶴蹲在地上,頭似欲炸裂。「我想去回想,但那層鎖子甲總是朦朧著我的思緒,一動就是千刀萬剮的痛。」

極度的痛苦席上涯鶴的腦袋,他昏了過去。

       

《某年☆月2日,杭州》

涯鶴吃飯的聲音迴響在入夜寂靜的餐廳中。所有人都籠罩在命案造成的陰影,即使鰻魚四溢的香氣入鼻,對挾帶著陰影的客人來說,無異於鮑魚之肆。但這裡有一個例外,知悉一切的人,黎涯鶴。黎涯鶴吃得嗒嗒有聲,或許其實他吃相很斯文,但四周過於寂靜,只有他的咀嚼聲,孤獨的幽盪在空曠的餐廳中。

每個人都食不下嚥,在這種死過人的旅館,還能像黎涯鶴這樣「活人死於前而面不改色」的人,世間罕有。

黎涯鶴覺得很莫名其妙,「你們知道你們的晚餐值多少錢嗎?不吃很浪費的。」黎涯鶴砸砸嘴,吐出一根魚骨,「如果不吃,就給我吧,莫要暴殄天物。」

這時候所有人的怒氣都勃發了,一個壯碩的男子站了起來,「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,你知道把食物丟到一個對社會毫無貢獻的人肚子裡,也是一種暴殄天物嗎?」

黎涯鶴抬頭看了他一眼,「那如果進了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的肚子裡呢?」

壯碩男子回答,「那這些食物就適得其所。」

黎涯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,「原來如此……」黎涯鶴輕輕搓著下巴,「那我問你,你認為,珍饌進了你口中所謂「對社會毫無貢獻之人」的腹中,和丟到荒野,被一隻貓吃掉有什麼差別?」

壯碩男子自信滿滿的說,「差別可大了,前者對社會只有向下沉淪的影響,後者只是遵循大自然的法則,到沒有甚麼影響可言。」

黎涯鶴眼神嘲弄起來,「是啊……精彩。首先,我要先向你表達敬佩,你真的是一個偉大的人,」黎涯鶴瞥了一眼整個胸膛鼓得跟氣球似的壯碩男子,又道,「你知道自己吃了這些食物會對社會造成不良影響,所以大發慈悲的決定不要吃下這些食物,以免對社會造成向下沉淪的影響,對嗎?」

壯碩男子臉紅了起來,適才孔雀開屏似的他,現在卻成了隻喪家犬,滿臉羞愧地走回自己的座位。

黎涯鶴擦擦嘴,叫老闆收走了餐盤,盤腿而坐,對所有的人說,「你們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情惴惴不安對吧?」

此時,有一個十五、六歲的少年說話了,「難道你不會嗎?」他滿臉雀斑,頂著一頭鬈髮,疑惑的看著他。

黎涯鶴彎了彎嘴角,「如果你在世界各地降妖伏魔,然而你又對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然於胸的話,那你就會習以為常。」黎涯鶴將目光放遠,眾人的眼神透露出一絲敬佩,「各位,今天這件事,我有了一些頭緒。首先,談談做案的人吧,他不應該稱作「人」,他是妖。」

「是說他失去人性了嗎?」老闆也緊張地坐下來聽。

「不,就是指「妖怪」。此次的犯案者是一隻吮骨仙,我看過屍體,頭顱消失無蹤,體內的骨頭也不知所向,正是吮骨仙的一貫作風……」黎涯鶴舔舔嘴唇,對老闆說,「可以幫我端壺茶來嗎?」

「麥茶?」老闆抹抹額頭的汗水。

「麥茶難喝的跟薑水一樣,綠茶吧。」黎涯鶴厭惡的皺皺鼻子。老闆則急急忙忙地跑進廚房。

黎涯鶴透過霧氣迷瓏的窗往外看,迷茫間,卻看見一個像是和尚的身影,高舉著一張紙,模模糊糊中透露著殺氣。

黎涯鶴冷汗直冒,那是個除魔師啊!他應該是循著妖氣,準備來除妖。除妖不是問題,重點是──

他絕對打不贏,會被反噬。

黎涯鶴踉踉蹌蹌拉開門,跌跌絆絆撞到走道上,沿著走廊衝向門口。踩在地板的咚咚聲,就像黎涯鶴的心臟,急速的跳著,「一定要趕上啊……」

衝出門外,一陣烏煙瘴氣撲面而來,黎涯鶴震動周身空氣將其逼開,待煙霧散去,已經看到一具失去支架的屍體橫倒在地。漫天烏影中,有一個捧著頭的影子,邪惡的招搖著。

「果然倉庫後堆積如山的頭骨是你囤的,老闆……」黎涯鶴調查過這裡,他後院的倉庫中發現了一堆的頭骨,這也是吮骨仙的習性之一。黎涯鶴憤怒地低語,「今天你不死在這裡,那天就會塌下來。」

「哼哼,那也要看你的手腕如何了……」老闆捧著和尚的頭顱,猙獰的笑著,「不過,你能發現到我,你是怎麼做到的?你不是凡人對吧?」

「是啊,我不是。」黎涯鶴輕鬆的抬抬眉毛,「你有沒有聽過『幻行師』?」

「喔……你就是幻行師,『掌握虛幻於股掌間,操弄現實於腦海中』,沒想到你真是意料外的訪客哪!。」吮骨仙咯咯的笑,那戰慄的笑聲像是凝霜凍住了空氣。「既然你來頭甚大,那你應該不會不知,你的對手不是小蝦角色。」

「是啊!」黎涯鶴眼睛看向遙遠的天空,「但嶽侯組還是給我派了任務下來啊……」

吮骨仙開始萌生降意,嶽侯組來頭不小,之前的「嶽靈終月之戰」吮骨仙就是虧月樓的大將,但在後來,虧月樓卻解散了。

不行!我可是千年大妖!「黎涯鶴,你是嶽侯組的頂頭兒對吧?」吮骨仙的身影開始翻轉,老闆的身影變得模糊,只要解決你,我就能稱霸杭州了。

「很抱歉,我的椅子不是組裡最豪華的。」黎涯鶴苦笑,「我啊……甚至沒有椅子!」

畢竟是外勤人員嘛!

老闆的人皮炸裂開來,吮骨仙節節分明的骨頭開始生長,取代老闆頭顱位置的,是一顆空洞的頭骨,應該是肋骨的地方,卻被凶狠的骨頭刺得亂雜,交錯不清。從盆骨,長出了無數的腳肢,像隻百足章魚。

「啊……千年大妖啊……」黎涯鶴苦惱地搖搖頭,痛苦地閉上眼睛,「我說組長,你有需要這樣折騰我嗎?」

「幻行師……來吧!你死我活。」吮骨仙的聲音像是無數利齒在喉間嚙咬,打顫般的聲音。

黎涯鶴眼中擦出火花,一團虛弱的火球砸向吮骨仙,他不避不躲,火球砸到它盤骨錯節的身體,化為輕煙。

「你是在瞧不起我嗎?」吮骨仙慍火大盛,急射出骨刃,刺向涯鶴。黎涯鶴暗叫不妙,連火球都傷不了它!黎涯鶴一個左滾翻,避開了鋒利的骨刺,但又來一刀,從上方劃空而來,直插黎涯鶴腦門。

黎涯鶴中刀,眼看是沒命了,但那骨刃卻一刀向下,將黎涯鶴劈成兩半。被劈成兩半的黎涯鶴勾勾嘴角,「哈哈,沒用沒用。」

吮骨仙不知被什麼打到,向左飛出,撞壞旅館的一面牆。被劈成兩半的黎涯鶴化成一道墨煙,淡逝於寒冷的空氣中。吮骨仙驚愕的往後看,想找出發難者,只見黎涯鶴完好無缺的站在那兒,頰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彎月。

「“鏡花水月”,這是滑頭鬼教我的。」黎涯鶴邪氣的笑著。

「真是厲害的幻象,居然連幻象都可以控制行為,你這滑頭鬼師傅真不是蓋的。」吮骨仙煞有介事地點頭,讚嘆不已。然後他緩緩爬起。

黎涯鶴在心裡暗笑,這“鏡花水月”是漫畫《滑頭鬼之孫》的點子,黎涯鶴是幻行師,只要他的靈力夠負荷,意志力夠支撐,他能創造出任何他想像中的事物。

這個“幻行術”其實是黎涯鶴去歐洲遊玩時「意外」學到的,他在一個山洞中發現了一個中世紀女巫的老巢,裡面有一個充滿著血腥味地下祭壇,耐不住煩惡,黎涯鶴正要轉身出洞,卻發現有一本書沾著血,寂寞的擱在祭壇中央的牲禮台上,上書:《血戮法典》。

周圍空氣頓時冷了下來,黎涯鶴顫抖著手,翻開濕漉漉的書頁。是血。黎涯鶴看了看沾手的液體,是血。不只書頁,連裡面的文字都是以筆沾血寫就。

這是一本記載法術的秘笈,第一頁就是中國相傳的除妖術,再來是禁錮女巫的咒語……裡面全是用來傷害人的惡毒法術。黎涯鶴正覺得反感,卻被某頁標題寫著「幻行術」下方的圖案吸住了目光,黎涯鶴才只是瞥了一眼,就完全陷入了迴轉的深淵。

這是一種傳授法術的方法,將咒陣寫進圖案中,閱者的意識會直接進入圖案咒陣,從而進行閱讀。這種方法極為凶險,一旦精神力修為不夠,只會被法術奴役。黎涯鶴醒來之後,已經身處洞穴外,想再找到進入女巫老巢的路,再也沒有辦法了。

「其實成為幻行師,沒甚麼好,卻也沒甚麼不好。」黎涯鶴撓著頭,看著霧氣朦朧的月亮,「這也只是意外,我本來施術還是要結印的,只是現在不用了,如此而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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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妖仙列傳I 第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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